【练笔】川崎小子 – VOL.6外公的节奏

VOL.6 外公的节奏

搬到川崎市的市营住宅后,我的活动范围扩大了。

母亲在鹤见操车场的职员专属理发店工作,肚子饿了我就去她工作的地方,吃附近食堂的剩菜当零食。

我还躲在货运火车之间玩过捉迷藏。

在操车场池塘抓了很多小龙虾。

附近残留着战争年代留下的防空洞,我常常钻进去玩。黑暗之中,我记得摸到过人的骨头。

我还特喜欢高处。以前拍的照片,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站在高台上双手交叉。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。

不要命的游戏我也玩过。

悄悄爬上家附近小区的屋顶,从一幢楼跳到另一幢楼。

如果没跳好摔下来的话,必死无疑。回想起来都要冒冷汗,但当时的我却无所畏惧,不断重复着这个危险游戏。

加入杰尼斯后,在重建前的东京宝冢剧场举行的小俊(田原俊彦)的演唱会上,作为伴舞的我,还跨越过交响座席区。

直到最近,我不再跳来跳去,跨来跨去了。过了四十岁后终于安定下来。

小时候,我觉得自己就是“奥特曼”,“假面骑士”,所以才那么喜欢跳吧。

我还学假面骑士围过围巾。

在《奥特曼》系列里,我最喜欢的就是带点阴暗面的赛文奥特曼。

当然,过了很久之后,我才知道他的阴暗其实反应了越南战争下的社会状况。

附近的川崎大师寺庙我也经常去玩。那里的池子栖息着从庙会路摊逃出来的乌龟,我偷偷摸进池子里抓那些绿龟。

可是,我的行径被住持发现了。“你这个小鬼!”,他狠狠抽打我的屁股,训斥了一番。当时的我天真地想,“小鬼被老和尚骂,真是好笑”

之后,每次杰尼斯新年祈愿,都会去川崎大师。见到大住持的时候,我向他坦白了当年的行径并向他道歉,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缘分。

或许这就是乌龟牵线的缘分吧。

小学的我虽然常常跳来跳去,但另一方面,我还要陪得了脑溢血后行动不便的外公去澡堂,日复一日接送他来我家。

对我来说,他让我体验到了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节奏。

人随着年纪不同,节奏也跟着不同,

我的节奏,和外公的节奏,明显有差。

外公的节奏,总是很慢,很慢。

刚开始常常不适应,后来隐约感觉到,只要让自己的节奏去适应对方,不同年龄段的人也能够友好相处。

现在想来,不管是对演员来说,还是从生活的角度来说,节奏感比什么都重要。

心跳的节奏不一,人各有千秋。

快节奏的人适应慢节奏的人需要的是宽容,这点尤为重要。

若山富三郎先生曾经对我说过,“演员的工作就是等”

即便自己很想早点演,但在所有工作人员准备就绪前,如何去忍耐。

绪形拳先生也经常对我说,“演员必须具备能够长时间等待的胆量”

亚历克斯·哈利所写的美国电视剧《Roots》被我视为演员的圣经反复观看。

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在日本上映,让我从此扎根。

故事从主人公昆塔-肯特被人从非洲掳来当奴隶开始,讲述了几代人的遭遇。

不同年龄层的演员纷纷登场,释放出各自不同的节奏,巧妙地融合在一起,令人惊叹。

这部作品教会我演技之上节奏的重要性。以及,人都有自己的根。

外公的节奏。

我从中收获了最重要的事。

【练笔】川崎小子 – VOL.5王贞治与梦想

句与句之间的衔接总是最头疼,但因为懒(其实是爬了=v=),就这样吧

VOL.5 王贞治与梦想

从小,我就特爱运动。

不是我吹嘘,自我懂事以来,唯独运动神经这项绝对不输任何人。

九岁的时候后手翻已是小菜一碟,小学时就会翻单杠,跑步永远是第一名。

因为太好动,小学二年级放暑假的前一天,我从自家的双层床一跃而下,着陆失败导致手臂复杂性骨折。

那时的我,还未有记忆起,从小的偶像就是王贞治选手。

顺带一提,对我少年时代产生巨大影响的是王贞治,李小龙和迈克尔杰克逊。

王贞治的精神,李小龙的肉体,迈克尔杰克逊的轻盈。

这是我的目标。

幼年时候的我,被家中彩色电视机上王贞治的一本足打法给深深震慑。“真是太牛了!”

“王贞治!”,“王贞治!”,我的脑海里只有他,他是我这世上见过的最帅的人。

当时,巨人队正在冲击V9,囊括了最强的队员。小时候的我对棒球规则一窍不通,还纳闷为什么王贞治专挑四号打,如果一号到九号都是王贞治打,那巨人队就稳赢了。对不起,当时的我还没把长岛选手放在眼里。

上了小学之后,漫画书上的《王贞治特辑》被我翻来覆去看,都快翻烂了。

一本足打法是如何诞生的;他和荒川博教练之间的师兄弟故事;一日千挥,把榻榻米磨平的挥棒训练,动用日本刀的练习。。。

得知他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特训,我学会了“努力终有回报”这句话。

这也是我第一次认识到了体能训练的重要性。

1976年7月23日晚,小学四年级的我,兴高采烈地去看了在家乡川崎球场进行的巨人对大洋战的比赛。

那场比赛中,王贞治打出了第700个本垒打。

我在内野席仰望着那颗空中飞舞的球,学会了“梦想终会实现”这句话。

王贞治有许多语录都在激励着我。

得知他因为国籍问题无缘国民体育大会而默默隐忍,很是感慨。

虽然我是如此沉迷王贞治,但棒球只是偶尔和小伙伴在放学的时候玩两下。

因为没有父亲,所以父子间的传接球游戏我也没玩过。当时,少年棒球赛还是有钱人小孩的世界。

相反,在母亲的推荐下,我从小学三年级起,在横滨中学的体育馆开办的剑道教室学了三年剑道。

竹刀打在身上疼痛难忍,我实在是不想去。可不去又会挨母亲骂,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上课。

如今,拍古装剧需要演出杀阵时,就会想当时如果用心学的话该多好,可惜为时已晚。

后来,在一次结婚仪式上,我有幸见到了王贞治。

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相机交给身边的朋友,竞轮世锦赛十连霸的中野浩一,请他帮忙拍照。“不好意思,给我和王贞治拍张合影吧”

见到名人自己主动提出合影,人生中仅此一次。

“我叫东山”,一本正经地做着自我介绍和王贞治握手的时候,他注意到我手上练哑铃时留下的老茧,对我说道“你很努力嘛”。

王贞治能够一眼看穿。

努力终有回报。

我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。

【练笔】川崎小子 – VOL.4伯父之死

VOL.4 伯父之死

事到如今,为何想到回顾自己的“曾经”呢?

很大原因是因为我四十二岁了。

掐指一算,虽然被称为“厄年”,但对我来说,“四十二岁”是一个从小有着特殊意义的年龄。

小学二年级尾声,我们搬到了川崎市的市营住宅。那附近除了外公,还住着母亲的兄长,也就是我的伯父。

伯父是名电工,四十岁了还没结婚,痴迷赛马和饮酒。刚想着他人到哪里去了,一不留神又会出现在你面前,简直就像“疯癫的阿寅”的化身。他经常来我家,特别地疼我。

他总说,“纪之是个好孩子”,带我去川崎的赛马场玩。

和伯父并排走着,感觉就像是被父亲牵着一起走。

顺带一提,在川崎赛马场有专门给小孩游玩的公园。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明白,大人带着小孩玩,其实自己从中也享受到了乐趣。

伯父四十二岁的时候,突发脑溢血倒下了。

我还记得那年是小学五年级的冬天,临近年关的平安夜。

我到医院看望他,他已经不能自主呼吸,身上插着人工呼吸器躺在病床上。

母亲对我说,“伯父已经没救了”,“你好好看他最后一眼”。

明明昨天还那么精神的伯父,现在却一言不发地沉睡着,只听得到呼吸器运作的声音。我看着那样的他,第一次意识到了死这回事。

几天后,伯父去世了。

我还清楚地记得,自己在火葬场捡到了一块粗大壮实的骨头。

与此同时,内心却感到了极度的恐惧。

其实,对我那么温柔的伯父,在临死之前,曾经冲我发过最严重的火。

当时,我经常从母亲的钱包里偷钱。零花钱少得可怜,加上积攒已久的孩子气的愤慨,演变成了从母亲的钱包里偷钱的行为。

刚开始金额很少,见母亲没有发现,之后越发升级,直到买了几万日元的模型枪和滑雪板后,“罪行”才被揭发。

母亲举着菜刀哭道,“把你杀了,我也跟着一起死!”

得知此事的伯父也大发雷霆,“给我闯这么大的祸!”,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。

然后,伯父带着对我的失望,离开了人世。

我很后悔,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。好怕生气的伯父变成厉鬼跑出来,连着几天睡不着觉。

和伯父以这样的形式分别后,我在心中发誓,以后绝对不能偷别人的东西。现在想来,是伯父在保佑我吧。

想到伯父,我知道死亡是一件随时发生并不稀奇的事。

思考死这件事,也意味着思考如何去活。

人的生死观千差万别,像伯父那样由着自己的性子尽情享受,然后像烟花一样转瞬即逝,这样也不错。

我喜欢的演员里,有一个叫哈维尔-巴登的西班牙演员。和我几乎一个年代。

他主演的电影《深海长眠》,讲述的是一个男人遭遇事故卧床二十八年,选择尊严死的故事。

如果和他处在同一立场,我会怎么做呢?

巴登完美演绎了渴望“为生存而死”的男人,演技令人折服。

最近,我又重看了这部电影,关于生与死引发了我的思考。

为了思考将来某一天到访的人生终点,我回首过去。

【练笔】川崎小子 – VOL.3初恋

VOL.3 初恋

初恋总是虚无缥缈。

我的情况尤为如此,结束得是那么狼狈,那么地不值一提。

小学二年级时,我觉得班上最矮的一个女生像是妹妹一样可爱,慢慢对她开始在意起来。

现在回想起来,那就是我的初恋。

然而,我却在她的面前出尽洋相。

不光是在她面前,而是在所有人面前。

当时,全校集会的时候,常常有小伙伴尿裤子。

那时候无法理解,“都多大了怎么还会发生?”

可是,有一天,我也突然遭遇到了同样的情况。

虽然很想对老师说“要尿尿”,但队伍的前排就站着她。

经过她的身边去上厕所这种事,唯独不想让她知道。

我很努力地忍,可还是憋不住了。

大伙儿都嘲笑我“流尿王”,当时真的好想立马消失。

第三学期,我们从川崎樱本的公寓搬到了五公里远的,川崎市南武线沿线的市营老住宅。

如此一来,我那已是风中残烛的初恋就彻底熄灭了。

 

虽然房间大小没什么变化,但市营住宅的租金比公寓要便宜。抽签很激烈,母亲幸运地中了。她在这点上运气倒是一直很好。

外公一个人住在铁轨对面的老式公寓里。

一手养大母亲的外公,晚年得了脑溢血,只能像象龟一样缓慢地行动。

牵着外公的手,带他去澡堂,给他洗身子是我每天的功课。

外公晚饭也是在我们家和我们一起吃,吃完后,我再牵着他的手回公寓。

每天傍晚,和小伙伴们玩累后,我就去接外公。

我们俩横穿铁轨的时候,每天都在担心万一这时候电车过来了怎么办。

回家路上,我还不忘在铁轨旁的自动售货机上给母亲买香烟。

 

“纪之,纪之”,外公对我很依赖,我也喜欢这样的“爷爷”。

我的这个“纪之”是我的本名。

“东山”是跟我母亲的姓。因为父母在我三岁的时候离的婚,对我来说是第二个姓。

听说“纪之”包含了“万物之初”,“引领社会之人”的意思。

隶属于杰尼斯事务所的艺人,大部分都是用真名在活动。

这是基于事务所创始人,社长Johnny桑的想法。“没有什么名字能够超越父母全心全意为孩子起的名”

Johnny桑说过,“只有认真受过父母教育的孩子,才能在这个世界存活”,我也是这么认为。

在外人眼里,艺人的生活似乎光彩鲜亮,和常人相比不受什么教条规矩的束缚。其实是错的。

只有严于律己,时刻保持身为社会一员的自觉,才能在这个世界长久生存下去。

不论我是不是按照名字的含义活到现在,至少母亲的教育十分严苛,这是事实。

 

小时候每天的任务,除了陪外公,还有一项是做饭。

和妹妹轮流做,用煤气锅煮好饭后,做味噌汤,然后等理发师的母亲回家。

菜母亲来做,味噌汤是我们把小沙丁鱼的肠子和头拧掉后,从汤底开始做起。

拜此所赐,我即便独自生活也没有任何的不便。

母亲对筷子的拿法等餐桌礼仪也很严厉,在矮桌旁放着一把铁制的鞋拔子,只要举止稍显粗鲁,马上拿它抽过来。

那个疼真叫人受不了。

拜此所赐,直到现在我看到鞋拔子还是不舒服。

【练笔】川崎小子 – VOL.2猪蹄的味道

VOL.2 猪蹄的味道

年幼的我和妹妹,还有母亲,我们三人的生活,始于川崎樱本的一间小小的公寓。

这是进入1970年代以后的事了。

落魄的公寓,就像南高节先生的歌曲里唱出来的那样。有两间房,一间六个榻榻米,一间三个榻榻米。

母亲为了养活我们,整日忙于理发师的工作。

我们所在的地区,住着许多在日韩国人和朝鲜人。

我们的公寓,就坐落于韩国城的一角。

附近住着一对朝鲜母子,他们以日本名自居,经营一家烧烤店,有个比我大2岁的哥哥。

有一天,我和那个哥哥打了一架,我还朝他家里扔了石子,母亲为此登门道歉。

因为这个缘故,我们和那家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。同为单亲母亲,把孩子一手拉扯大,所以有着共同话题吧。

家长关系好了,做子女的也就立即成为了朋友。

我和妹妹每天都会上他家,阿姨总是请客我们吃店里的猪蹄,我们吃得是津津有味。

当时又穷又饿的我们,如果没有她的帮助,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。

我那时年纪还小,并不清楚那一家是朝鲜人,以及在日朝鲜人所处的情况。他们发自内心地疼我,就像对自己的家人一样。

现在回想起来,既陪我玩,又给我吃,对我好得不得了,我真的很感激他们。

那时候,住在樱本的在日外国人,大部分都不敢报真名。

当地中小学附近有所朝鲜人学校。日本学生之间,流传着这样一则谣言。“如果见到朝鲜学校的学生,小心他们把筷子插进你的鼻孔”。我听了真是又气又急,“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”。

想来,母亲也完全没有歧视韩国、朝鲜人的意思。

她也经历过战争的创伤,所以对这些在日外国人所受的欺凌感同身受吧。

可以说,当时的我们都一样穷,需要互相扶持才能够生活下去。

说穿了,我自己身上也混了不知道几分之一的俄罗斯的血统。

我从小就在心底认为,“既然流淌着外国人的血,没道理会弱”。

之后,成为我少年时代最大偶像的王贞治,张本勋也是如此,日本体育界有许多外国血统的运动员。

在演艺圈,也活跃着出身各不相同的人。

正因为如此,才能创造出多姿多彩的文化。

樱本靠近川崎的工业地带,在那工作的劳动者也很多。

马路基本没有铺设,在各个建筑工地都能看到头戴安全帽,提着十字镐的人。

说到七十年代的川崎,人们首先想到的是环境污染。其中,我们住的地方空气特别糟糕,洗的衣服晾在外面都变黑了。

还有很多可怕的大叔。

每次去澡堂,那里一定有顶着短卷毛,全身纹满纹身的大叔。

明明互不相识,却经常使唤我们,“小子,给我们搓背”。

大家都顶着一样的发型,同样的纹身,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。

和小伙伴一起战战兢兢地搓着背,一边看着那些纹身看得入迷。以小孩的眼光来看,觉得好漂亮啊。

1973年春,我在那里上了小学。

母亲下血本给我买了双肩书包。可我马上就厌倦了,把它扔在了一边。当时,我们之间流行的是斜背的挎包。

“你知道花了我多少钱吗!”

母亲的怒吼依旧言犹在耳。